系列报道:中大博导“虐生”事件调查

17 01 2008年

2008年01月16日新民周刊

中山大学博导承认粗暴对待个别学生

从2008年1月2日开始,网友“伤心博士”发布的《中山大学微生物专业艾云灿教授:请您不要再害人了好吗?》的帖子(以下简称“伤心博士”帖)流传于各知名网络论坛,自称是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在读博士的他指控导师艾云灿“打骂、报复学生”,并注明多名研究生的真名实姓。

撰稿/贺莉丹(记者) 张益清

此帖甫出,即在网络引发激烈反响。就在仅两日之后的1月4日,中山大学在其校园网上发布对“伤心博士”帖调查情况的通报,对艾云灿事件做出正面回应。

此通告称“伤心博士”帖中“所描述的情况有一定根据,但也有部分内容与事实有出入”,“艾云灿教授本人也承认,自己以粗暴的方式对待学生是非常错误的,他已向学生道歉,并表示愿意再次为此道歉”。

但对艾云灿事件的争论却愈演愈烈。

“伤心博士”称遭导师“精神屠宰”

“伤心博士”帖中详细描述了艾云灿的种种行为,包括“在你进来之前,他把来实验室的前景描述得天花乱坠;等一切手续办完无法悔改时,艾老师才开始他的一贯作风:先摧毁你的自信心再摧毁你的意志。直到你跟他在一起紧张得浑身哆嗦”。这里,被“伤心博士”描绘成一个“精神屠宰场”。

该帖指名道姓地描述了有学生遭导师打骂,“只要艾老师生气,随时都可能飞脚踹人。要命的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脚会在什么时候飞起”。

值得关注的是,除细致描述多名研究生遭受的不幸待遇外,该帖更罗列了艾教授所带过的2004级至2007级13名硕士、博士研究生“退学、无学位”的经历和命运,所有当事人均以真名出现,“伤心博士”认为,“所有想走的学生都无一例外被扣上各种帽子,无一例外被逼着退学,绝不允许转导师”。

“伤心博士”举例称,2005级硕士汪某,“利用课余时间考上公务员,艾老师不放,最后逼着汪某的父亲给他下跪才放人。结局:算是成功逃脱”。2007级博士赵某,“要求以硕士毕业不被同意。自己要求退学”。

该网文称,艾云灿跟学生的矛盾显现后,“院党委书记黄治河老师,主管学生工作的何建国副院长曾多次找艾老师谈话”。记者联系到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副院长何建国,刚提艾云灿,何建国就三次重复,“以学校通告为准”,匆忙挂断电话。

艾云灿的一位在读研究生秦过(化名)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我们也不愿这事闹大,闹大对我们不好”。秦过说,其实他们都在猜测“伤心博士”是谁,但无结果,他推测“应是内部人,不然名字不会写得这么具体”。

艾云灿承认粗暴对待个别学生

连日来,中山大学紧锣密鼓,针对此帖发布了一次通知与两次调查情况通报,主动回应艾云灿事件。

第一次是2008年1月3日,中山大学新闻中心发布关于“伤心博士”帖的通知称,“学校已责成研究生院和生命科学学院进行调查。1月3日上午10点30分,已召开相关学生座谈会。待调查结束后,学校将根据调查结果作出相应处理”。

中山大学宣传部刘老师告诉《新民周刊》记者,该通知发布在“学校的BBS和天涯杂谈版上”,记者亦看到该通知。但针对调查细节,中山大学宣传部几位工作人员均表示,只负责传通稿,“对具体情况不清楚”,“以学校通告为准”。

《新民周刊》记者辗转了解到,中山大学针对艾云灿事件的调查小组包括研究生院一位行政副院长、生命科学院院长徐安龙等校方领导,1月3日上午,该调查小组曾专门召集“伤心博士”帖涉及的七八名艾云灿实验室的研究生了解情况,一共会谈约两三个小时,核实该帖内容。

秦过表示,“学校很负责,艾老师所有的博士生跟硕士生,临时能联系到的,都找了”。一个消息也称,在调查小组与学生座谈时,艾云灿并不在现场,学生逐一进去谈话。

第二次是1月4日下午7时多,中山大学在其校园网首次发布对“伤心博士”帖的调查情况通报,该通报称,“事情发生后,调查小组从艾教授实验室的学生中了解到,艾云灿教授有较高的学术追求,对所有实验室成员包括自己的要求都非常严格,每天都亲自动手做实验到很晚。因为承担多个国家重大课题,艾教授科研压力非常大,由于缺乏与学生的有效沟通,教学方式过于简单,导致跟部分同学关系紧张”,该通报也承认,艾云灿“对个别同学采取了粗暴的对待方式”。

该通报指出部分“有出入”之处。如帖中提及一位同学(即学生赵某)“要求以硕士毕业不被同意。自己要求退学”,事实是该同学因其家人要求继承产业而主动提出退学;艾教授考虑到他已有多年的科研积累,现在放弃比较可惜,因此建议其以硕士学位毕业。又如,“学生父亲下跪”一事,与事实不符”(即学生汪某)。

秦过表示,此通报正式发布之前,学校征询了学生与艾教授“每个当事人的意见”。

但也有学生指出,所谓通报“用词含糊敷衍,避重就轻,无法令人信服”。

但在该通报发表的次日,网络突现一个署名为汪某的回帖解释,“后来回宿舍的时候老爸告诉我:他当时向艾云灿说:‘我的孩子做错了事,我愿意替他道歉’。并准备向其下跪,当时艾云灿看他弯腰下去马上吓得托住我爸”。艾云灿的多位研究生其后向《新民周刊》记者证实,此回帖内容基本属实。

第三次是1月8日下午5时多,中大在其校园网发布对此事调查情况的再次通报,值得注意的是,再次通报公布了1月7日艾云灿写就的书面道歉信,艾云灿首次正式回应——“几天来的网络事件,不仅冲击了我的正常科研与生活,也极大地触动了我的思想。冷静思考事件的来龙去脉,其中夹杂着许多一时难以把握的复杂因素。但是,觉得自己以往在对待学生方面,确实有许多不够理性甚至过于粗暴的言行,造成了对一些学生的诸多伤害。对此,我深深地自责并向学生表示真诚的道歉,也希望广大网友给予理解、谅解和包涵。”

再次通报认为,“本次艾云灿教授的事件,只是个别事件”,中山大学要推动的相关制度建设包括,“设立学生申诉处理委员会,为确保和维护学生权益提供制度保障;进一步完善研究生转学机制”等。

《新民周刊》记者就此制度细节向中山大学宣传部及研究生院询问,均未得到更为明确的答复。连日来,记者多次拨打艾云灿的电话,他均未接听。

“从媒体引用的艾教授的话来看,他似乎过于强调适者生存,而缺少人文关怀,也忽略了人际沟通的技巧。”中山大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A老师告诉《新民周刊》记者,艾云灿对待学生的方式毫无疑问是错误的,但艾云灿的心态也体现了环境带给教授们的强压,亟需疏导,“这是一件让人感到悲哀的事。大学教授也是普通人,也许正是艾云灿承受的压力过大,让他在某种情况下处于一种非理性的偏执状态而不自知”。A老师希望事情不要走入另一个极端,否则,“导师就不敢再管学生了”。

不得已的网络投诉

2008年1月5日,艾云灿学生中“转导师的第一人”、自称已毕业5年的网友Larvame在新语丝网站撰文自述经历,一石千浪。不愿透露姓名的Larvame两度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他强调他当时实在“呆不下去了”,所以偷偷地跟其他导师联系,他是艾云灿实验室首个提出转导师并成功转走的学生,“那时艾云灿觉得走就走、手下还有其他人,但等我走后,后面的学生就像潮水一样要走”,到后来,“因为年年都有人走,结果其他老师都有意见了。后来,他坚决不让学生转走”。

网络投诉似乎是艾云灿的一些研究生选择的最后一剂解药。受访的多位艾云灿研究生均向《新民周刊》记者表示,他们曾多次向中山大学生科院领导与生科院学工部反映过艾云灿实验室的矛盾与问题。

中大生科院学工部负责研究生工作的黎老师告诉《新民周刊》记者,之前确有艾老师的学生找学工部提出过转导师,学院也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参考相关政策,给他们做过调解,“坚决要转导师的同学都已转走”。但对提出转导师的学生数,生科院未有相关统计。

“早就有人反映,后来这事都沸沸扬扬。但由于转导师易得罪原导师,学院学工部的老师一般也不愿得罪那些教授、博导。”Larvame坦言很多事情没解决,导致矛盾激发,他本人就曾在成功转导师后,向当时的生科院副院长反映过艾云灿实验室的师生矛盾,但无解,7年来,“悲剧重演”。

一位目前仍在艾云灿实验室攻读学位的研究生叶涵(化名)告诉《新民周刊》记者,曾有从艾云灿实验室成功转走的研究生跟他提及,艾云灿“非常反对学生转导师”,“因为学生都是做他的课题,他希望学生多出成果。要转导师的学生就觉得跟艾老师相处不来。艾老师都会这样跟要转导师的学生说:你转导师的可能性很小,要么就留下,要么就退学!”

叶涵强调该事件绝非偶然,“学校约束导师行为的力度不够”,也缺乏有效机制,“学生为什么要发帖‘诬陷’自己的导师?没办法,才这样!学校可能有调解,但没起作用,最后学生只能通过网络这种途径解决。”

叶涵解释,要经学生写申请、原导师同意、新导师愿接收、学校批准后,方能转导师,“如果学生坚持要走,那边导师又同意收,就可成功”。叶涵说,艾老师总跟执意转导师的学生僵持不下,最后才同意。

生科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E教授告诉《新民周刊》记者,按规定,生科院每名博导一般每年招收2名博士、2名硕士,但研究生换导师却“不太容易”,导师一般都将自己的研究生带到底,“学生开学之前,可以转;如果后面转,除非导师有退休或出国等情况,一般不转”。

艾云灿事件让E教授很震惊,他认为这只是个案,学生有上网等充分发表意见的权利;发生类似事件,“导师和学生都有问题”,一是学生是否努力,二是“教师严格过头也不行,不能用粗暴手段”。

艾云灿的一位已毕业的研究生钟隽(化名)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指出,艾云灿对学生出外兼职、做实验不用心等“混文凭”行为非常忌讳, “‘老板’希望我们研究生就好好做研究,不要三心二意”。钟隽举例说,艾老师的学生汪某原是硕博连读,后来他考上公务员、要求以硕士毕业,“大家都替他高兴,但‘老板’对此并不赞同,所以才发生一些冲突,后来在学校的调解下尽量解决了”。

但钟隽很能理解汪某的选择,作为微生物专业毕业生,他们面临的现实是,“国内研究所的需求很少,学生物的人又那么多,现在整个生物专业毕业生都很难找到工作”。

13名艾门弟子毕业延期争议

“伤心博士”帖公布了艾云灿13名硕士、博士研究生毕业延期,这些延期似有多方原因。

首先,在钟隽看来,“老板”艾云灿对学生的实验和论文要求很严格,那些被延期的学生往往因为论文与“老板”发生纠纷,有时他们也想:为什么要这么严?“学校的领导也曾来实验室调解过,让‘老板’和学生平静后沟通。”

中大生科院研究生工作办公室朱老师告诉《新民周刊》记者,研究生毕业延期很正常,若该生学分未修够、论文没做完或实验需完善,自然延期;延期的研究生“不太多”,延期也并非是对该生的“处罚”。在朱老师看来,艾云灿实验室“主要是师生欠沟通”,“其他没哪个学生因为延期而投诉学校或某导师的”。

其次,转导师也会使研究生毕业延期。Larvame解释,研究生做毕业论文并非一蹴而就,还需课题实验,“换导师就要换课题,很多学生前面一两年就荒废了,很多人延期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再次,从大环境看,2003年中山大学率先提出硕士研究生学制改革,将硕士生学制从三年转为两年。在钟隽看来,此项改革对理工科硕士生而言“压力非常大”,他们必须在一学期内修完所有学分,再投入实验室工作,时间非常紧迫;接下来一年半内,每名硕士生要完成一项课题,“较困难”。

事实上,2006年中大已对包括生科院在内的部分专业硕士生学制回归三年制。朱老师认为,两年制根本不符合生科院情况,硕士生第一年要修学分,第二年才做实验、接触课题,实验并非马上能成功,“2003年改革时,很多导师提出两年制不适合生科院;2006年生科院已整体打报告,全部改回三年制”。

生科院E教授表示,博士生要发表一篇SCI论文后方能拿到学位。钟隽认为,“难度更大”。

叶涵则指出,由于研究生最后的毕业答辩申请需导师认可签字,一些人因此延期毕业,迫不得已,中大研究生毕业延期并不少见,导师也想让学生把课题做好,但“都是师生双方协商好才延期,学生跟导师之间的矛盾没有艾云灿实验室这么突出”。

沉默的多数

多位艾云灿的研究生对《新民周刊》记者的采访保持缄默。在艾云灿发出道歉声明后,部分艾的研究生也曾接到过校方“暂不接受媒体采访”的建议。

现在钟隽觉得,“‘老板’的沉默是合理的”,这位研究生曾给《新民周刊》记者回复:“这种事情没有真相,我们不想说。其实双方都有错,只是牵连了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钟隽解释自己处于两难,“‘老板’和师兄、师姐们就像我的父母和姐妹,站在任何一方都不妥”。艾云灿事件曝光后,生科院一位老师曾给钟隽来电,询问帖子中涉及其的部分是否属实;钟隽表示,在中大通报公布后,艾云灿曾给能联系上的他的学生都打过电话,对此事“让学生们受到牵连”示歉,他也希望学生 “现在什么也不要说”;而很多学生的电话,“‘老板’都没打通”。

此情形下,钟隽跟艾云灿通话一次,“电话里,‘老板’并没有太激动,似乎也很想找人聊聊。我觉得,他只是有点沮丧,可能没想到学生会这么恨他”。

钟隽看到帖子很惊讶,更未想过自己以这种形式被曝光,“发帖者竟没征求过我的意见,就公布我的名字”。由于个人信息被公开,钟隽的生活受到很大干扰,朋友、同学家长都向其求证。钟隽屡次强调,不期望“再闹大”,只希望事情早点平息。

研究生秦过的嗓音嘶哑,他说自己“很累,精神上很紧张”。钟隽感叹,类似情形在艾云灿的学生中很普遍。

Larvame透露,目前艾云灿的实验室基本处于无人状态,由于担心此事会对毕业与将来就业造成影响,学生们都在考虑是否转导师。这是个难题:若转导师,他们之前在艾云灿实验室的课题将无法完成,毕业定会延期;若不转,他们将面临强大的心理压力,能否顺利毕业?公众如何看待“艾云灿的学生”?悬而未决。

Larvame承认,学生们的此种精神伤害难以鉴定,也难以愈合,“我后来也有机会继续深造,我有时也想,我也不是那么差!”他认为公开反而好,若不公开,对中山大学、艾云灿与其学生,将造成三输格局。

而艾云灿的一些研究生多次强调,他们仍在等待校方更为明朗的处理意见。

方舟子:当导师成为“老板”
新语丝网站负责人方舟子评论“博导虐生”事件

导师的权力又很大,成了掌握着研究生的“生死大权”的老板,研究生成了劳工,矛盾很容易被激发出来。

撰稿/贺莉丹(记者)

2007年1月8日,以学术打假闻名的新语丝网站负责人方舟子接受了《新民周刊》记者专访,剖析中山大学艾云灿教授事件。方舟子曾在2006年应邀参观过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

记者:你如何看待中大艾云灿事件?其中折射了中国高校哪些体制硬伤?

方舟子:国内大学许多研究生导师要么学术水平太差,没有资质指导研究生;要么虽然有一定的学术水平,却忙于行政工作、社会应酬,而没有精力指导研究生。

但又由于高校扩招的需要,不该带研究生的也招了许多研究生,甚至一个博导能同时带三四十个研究生,必然出现博导“既不博又不导”的现象。这是国内研究生与导师的关系普遍不融洽的根源。

而导师的权力又很大,成了掌握着研究生的“生死大权”的“老板”,研究生成了劳工,矛盾很容易被激发出来,碰到那些水平不高、脾气又坏的导师,更是如此。

记者:中山大学迅速发布对艾事件的通报,你如何看?

方舟子:这个事件涉及到很多人,有的已不在学校,如果校方要认真做调查,一天的时间显然是不够的,所以这难免让人怀疑该调查结论的可靠性,是否有试图大事化小之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即校方早就掌握了材料、知道这些情况,但是此前不予重视,直到引起舆论的关注,才迅速出来做危机公关。

记者:在你看来,研究生为何选择在网络公布此类事件?目前是否有更好渠道?

方舟子:这些研究生通过官方渠道反映过,没有得到解决,才选择了在网络上公布,引起舆论的关注,才促使校方的重视。目前没有其他更好的渠道。

记者:如果中国高校发生类似事件,是否具备相应监管与应对机制?国外情况如何?

方舟子:国外大学中也有脾气不好甚至精神变态的导师,研究生与导师关系不和,关系搞得很僵,也是有的。国内外在这方面的应对机制都是一样的,即研究生可以向校方反映,由校方进行调查,与导师不和的可以要求换导师,导师打骂、报复研究生的有可能受到行政处理乃至被追究法律责任。

问题是国内的这套机制失灵,导师的权力过大,研究生过于弱势,而学校一般都会袒护导师。另外,国外和国内不同的一点是,研究生并非报考某个导师,而是报考某个系,第一学年自己挑选在几个实验室轮转,之后才选定导师。也就是说,国外研究生与导师的关系并非一入学就定下的,而是经过了一个试用期,这样双方有个磨合、选择的过程,和则留不和则转,不是定死的。艾云灿的一些研究生反映受艾的欺骗才去他的实验室,如果也有这么一个轮转、使用阶段,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众人眼中的艾云灿老师:双面“老板”

众说艾云灿

艾老师跟别的老师都不一样,他总觉得学生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不愿学生失败,求胜心切。

撰稿/贺莉丹(记者) 张益清

“较内向”的艾云灿

45岁的艾云灿是湖北江陵人,1982年毕业于华中农业大学微生物专业,至1992年,艾云灿在该校微生物学专业先后获得学士、硕士、博士学位。简历显示,艾云灿曾先后师从周俊初、曹燕珍、李阜棣、陈华癸教授从事生物固氮微生物学研究,并随后师从赵学慧教授从事食品微生物学研究。

2008年1月11日,华中农业大学微生物学系教授李阜棣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艾云灿在华中农业大学攻读硕士期间的导师是曹燕珍教授,博士期间的导师为赵学慧教授。

76岁的李阜棣教授思维清晰,他记得,由于当时他跟曹燕珍属同一研究领域,并在同一实验室工作,因此那时常在实验室看到艾云灿,同辈年轻人中,艾云灿“学习和工作是比较好的,他工作很认真、负责”,此外,“当时艾云灿从表面看,较内向一点”。

李阜棣与周俊初都曾给本科生上过课,李阜棣负责《微生物学》课程;而中国科学院院士陈华癸教授系华中农业大学微生物学科创建人,于1979年至1983年任华中农学院(华中农业大学前身)院长,也是周俊初的导师,“当时陈华癸教授没给艾云灿那级本科生上过课,因为那时陈先生身任院长,比较忙。但他名气大,学生都会认为陈先生是老师,且我们都是陈先生弟子,把他名字写上,可以理解”,李阜棣解释。

80年代,一般每位导师只带两三名研究生,在李阜棣的印象中,“曹燕珍老师对她的弟子很不错,他们师生关系较好”。

1993年9月至1995年11月,艾云灿在山东大学微生物研究所做博士后研究。

1995年底,艾云灿调入中山大学工作并白手创建实验室,至2005年,他建成“微生物分子生物学与生物技术实验室”,从这一年开始,他被聘为中山大学有害生物控制与资源利用国家重点实验室学术带头人。这段“从零开始争取国家科研经费建实验室”的经历,被形容为“一个银子要掰成两半花”。

艾云灿的实验室,一匾高悬,即“人生路,处处风雨阻;莫畏难,有志事事成”。他曾将其实验室品格简要概括为“洁身自爱,奋发图强。以实力图生存,以贡献求发展”。

一位目前仍在艾云灿实验室攻读学位的研究生叶涵(化名)告诉《新民周刊》记者,2003年艾云灿正式成为博士生导师,此前,艾云灿的博士生都是从其他博导处转来的,他因此被称为“二导”,“包括中文和英文论文在内,这两年,艾老师发表的论文较少;2007年,艾老师拿过一个国家863项目,总金额可能约有一两百万元,这是他做博导以来较大的项目”。

双面“老板”

艾云灿的妻子亦执教中大,与其同在一个实验室工作。在叶涵的印象中,艾云灿实验室中只有艾氏夫妻是“正式职工”,此外就是每年招进的研究生与相继而来的访问学者,都“归他管”,若将实验室比做一个相对独立的“王国”,艾云灿是毋庸置疑的“国王”;内中发生的冷暖离合,大约只有当事人,即艾云灿与他的研究生们,心知肚明。

叶涵并未目击艾云灿“体罚学生”,但他评价他了解的“伤心博士”帖描述的“是真的,我相信没有夸大”,诸如,“艾老师骂人,是真实的,我也听过,他骂人的确很难听。比如,他在与学生讨论工作时,中间如果有一些细节问题不合,就会骂起来。如果他觉得该学生满意点,就不会骂很久;如果他不满意或你反驳,他就会骂得越久,更难听”。

叶涵解释,所谓“不很久”,是一小时左右,而艾老师找学生谈话一般都在一小时以上。若有不合之处,艾老师也会骂他,叶涵从“不敢反驳”。

艾云灿对待学生的严苛,让叶涵感到显然已“超过正常范围”,“在他手下,在精神上会有些打击,他对人鼓励不是很多;平时学生在他面前都很听话,不是很顽皮”。叶涵觉得,实验室“不是很融洽、活跃,有种压抑感”。

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艾云灿的一位已毕业的研究生钟隽(化名)习惯将他称为“老板”,钟隽承认,老板艾云灿“确实是个很严厉的人”,体现在,“老板对学生各方面要求都很高,在他的实验室确实要比在其他实验室压力大些,平时老板不在的话,实验室的气氛会好点。”

在钟隽看来,老板艾云灿平时脾气较暴躁,“表达方式存在问题”,有时,他会直接骂学生“家教不好”;老板跟几位同学相处非但不太融洽,且“发生过正面冲突”。

值得一提的是,艾云灿学生中“转导师的第一人”、自称已毕业5年的网友larvame在新语丝网站撰文称艾为“心智不全的精神病患者”,“他 (艾云灿)经常吹牛说:我很厉害,我跟院长是有热线联系的;中大微生物很差,如果不是我在这里撑着早就垮了。他自己经常感觉到有人在背后迫害他”。叶涵承认,曾听到过艾老师的类似表达。

Larvame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他在网络撰文,是“不希望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他坚持认为,艾云灿事件不具有普遍性,“除非导师在人格或性格方面有问题,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其中还折射了教育制度问题,比如,导师该怎么培养学生、导师的权力有多大等”。

Larvame不愿回忆在艾云灿实验室的一年半“很痛苦的”经历,“我不知道在他(艾云灿)的实验室要做什么,他叫我做哪部分、我就做哪部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课题”,让他印象深刻的是,移液枪是生命科学领域最基本的实验器材,但“当时艾的实验室连把移液枪都没有,做实验的时候就去其他实验室借移液枪”。

Larvame将艾云灿对学生造成的伤害总结为,“对学生自尊的伤害;侮辱学生的家庭、出身,说你‘没家教’;再次,是对学生精神上的控制,我在他实验室时,他不希望我跟其他实验室的老师或同学过多交流,也希望实验室内部学生对各自的实验内容保密”。

在叶涵的印象中,艾老师有个习惯是,将学生发给他的邮件与他的回复,挑一些再群发给他各位弟子,比如,网络最近曝光的艾云灿与他的一位女研究生的往来邮件就是这样群发的,叶涵此前就收到过。该女研究生延期毕业并向老师道歉,但艾云灿不接受,他称该生是“唯一一个胆敢公然摔踢我办公室门的人。高声挑衅说‘我已经能够答辩了’后,放肆地冒犯老师,发现还没有完全跳出需要依赖老师时,再想起来轻松道歉,是没有用的”,并声称,“我从来不愿意去管教学生本该有的而存在的‘家教’缺陷”。

Larvame记得,艾老师有时会在实验室拉着学生聊很长时间,有时从下午两三点聊到傍晚七八点,他感到艾老师“很孤独,很孤独”。

但在钟隽看来,老板艾云灿亦有温和一面。比如“伤心博士”帖提及,“每次他(艾云灿)训话都要2—3小时,有的女生(段某,荆某)被训导到晚上实验楼关门也不许离开以至于其不敢回寝室,有的女生(段某)顶不住晕倒”,钟隽认为,该部分与事实有出入,段是在另一次实验室会议中由于自己身体不适晕倒,“与艾老师找其谈话无直接关系,她晕倒后,艾老师十分关心;而当晚去实验室的是荆与另一名女生”。

“艾老师对我们说,他是做事勤奋的人,我想他应该爱好科研”,叶涵记得,有一年大年除夕,实验室师生一起吃饭团聚,那天,艾老师看来和蔼。

叶涵至今不清楚艾老师为何如此待学生,他猜测,是否跟老师从前的经历有关?叶涵只能这样理解,“艾老师跟别的老师都不一样,他总觉得学生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不愿学生失败,求胜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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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篇回复 to “系列报道:中大博导“虐生”事件调查”

17 01 2008年
Zhang Xi (10:45:24) :

另外,国外和国内不同的一点是,研究生并非报考某个导师,而是报考某个系,第一学年自己挑选在几个实验室轮转,之后才选定导师。也就是说,国外研究生与导师的关系并非一入学就定下的,而是经过了一个试用期,这样双方有个磨合、选择的过程,和则留不和则转,不是定死的。

———————–
没有吧,还是一来就定下的多吧。基本上申请的时候就确定了。

17 01 2008年
langfellow (12:06:49) :

艾教授有三个问题:
第一,体罚(脚踢)和变相体罚(长时间让学生站着听他训话)加上辱骂学生。这应该是法律层面的事情。
第二,动辄说起"家教",实验室的独裁作风,这是师德方面的问题。
第三,认为为了学生学得更好,就可以采取以上两类手段,这是这个教授的认知问题。
另外,还有艾教授的有些学生(从采访中看)也对这三个问题认识不清。

17 01 2008年
gonewithwind (12:19:25) :

从前有两个相临的村子,它们的村民都常常说两句口头禅:“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但两个村子的境况却有天壤之别:一个村子安宁富足而和谐;另一个村子贫穷动荡,人人自危。

世人对此感到迷惑不解,就去请教于圣人,圣人曰:一个村子的村民说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另一个村子的村民说这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这就是为什么两个村子会有天壤之别。

有些看起来很浅显的小寓言,却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在台上讲话时衣冠楚楚、正气凛然、满口仁义道德,而在台下做人时却是衣冠禽兽、肮脏龌龊、一肚子男盗女娼(比如:郑筱萸)。            

17 01 2008年
hg (13:09:57) :

请问嫦娥哪里去了

17 01 2008年
山西老醋 (15:33:46) :

中山大学要求学生不要接受采访,是谁给了他这样的权力?

17 01 2008年
方舟子 (16:08:07) :

Zhang Xi在哪国读的书,不知道rotation?

17 01 2008年
fs (21:33:50) :

这又不是权力不权力的问题,中国的问题就是这么笼统有清楚:你不给我面子,虽然不是道德和法律问题,但我也不给你面子,你想清楚了,好自为之。

18 01 2008年
Zhang Xi (03:30:49) :

我在加拿大的Uvic,可能是专业不同吧。我学计算机。

21 01 2008年
kinnzhang (02:09:43) :

这件事情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也许这是很多司空见惯的事情的一种戏剧化的浓缩和集中。在中国的科研领域,不论是地方院校还是中科院系统,这样的事情(形式上或许可以弱化一些,但其精神实质何其相似)应该在每天的很多个实验室上演。

这件戏剧色彩很浓的活剧不禁让我想起了一部很久以前读过的小说,美国作家赫尔曼/沃克的《凯恩舰的哗变》。像,实在是太像了。岂止是神似,简直令我又看到了那艘又破、又旧,浑身上下散发着铁锈味道的老驱逐舰在太平洋上发生的一切!老黄点也是孤独的。强烈建议所有关心艾事件的同志们去读一下《凯恩舰的哗变》。因为在本书中已经明确昭示了艾事件的结局。

遗憾的是,凯恩舰的故事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太平洋上,而眼前的艾事件却发生在我们的身边,发生在努力构建和谐社会的中国。

结束语同样来自多年以前阅读过的一本书的书名:人有病,天知否!

4 02 2008年
hohu (11:34:01) :

对这样的导师,只想对他伸中指!

13 07 2009年
12345 (05:22:47) :

怎么会这样?难道与艾读研时的经历有关?当年他与其硕士导师关系紧张,在华农是较公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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